.*＊～薔薇～＊*.‧想到才記～

艾薇的媽媽，一邊吃著我跟艾薇排隊排了老半天的銅鑼燒，一邊跟我說：「小薇喔，小時候就給人家算命啦，說她六親不認啦，我就想我年紀一把還要擔心她算計這些兄弟姐妹喔，很難放心咧。」艾薇扯了一個不算笑容的表情，對我聳聳肩。

我看見艾薇的弟妹們，人手一個銅鑼燒，卻沒人問是哪來的。
艾薇的媽媽繼續說著：「所以喔，妳就不知道我苦心啊，我天天給她打電話，就是要知道她在做什麼，不要說她在外面的事情我都不知道。」

嗯，那些奪命連環call ，是真的不輸給盯睄的情人，別說艾薇，我們這些跟她廝混的狐群狗友們也經常吃不消。

我還在想要說些什麼安撫一下艾媽媽，眼前突然走過一個眼線小指般粗，假睫毛堆疊到看不清楚眼皮，裙子剛好蓋過屁股，上衣露了個大半肚臍在外的女孩子，假睫毛我猜有三層以上吧。

「喂！妳要去哪裡？穿成這樣？」艾薇攔住她。不用講也知道，一定是她其中一個妹妹。

「反正我晚上會回來啦，唉唷，大驚小怪的，我朋友在外面等我耶。媽都沒問了，妳管那麼多。」她甩開艾薇的手就往大門走去，門外傳來摩托車怠速的聲音。

「對了。」辣妹回頭對著我說：「那個紅豆口味的銅鑼燒還不錯，下次來我家，記得買多點。」

艾薇的媽媽這時候對我說：「妳不要看她這樣，很樸素的女孩子，她很厲害耶，她要去考丙級美容師執照喔，她說考上了可以開業，自己做美容師又可以照顧家裡，多乖。以前給人家算命喔，就說我這輩子要靠女兒啦，丈夫走的早，還好有孩子們。」

我還沒回神，眼前又一個「超級賽亞人」髮型的男孩子，噢，剛剛站在我旁邊吃銅鑼燒的，這個我認得，他的頭髮是金色的。對我擺擺手，那個意思應該是說他也要出門了。

「喂！明天不是要考試了？你這個髮型跟刺蝟一樣是考試題目嗎？」艾薇拉住他。

金髮賽亞人說：「差一天沒差吧，反正會就是會，不會也是白花時間。人生幹麻那麼累？」

「所以你這個考生要去哪裡是不用講嗎？」要是我當金髮賽亞人的姊姊，應該不是艾薇這種無奈微慍的口氣，大概是直接把門上鎖吧。

「媽知道啊。只有妳不知道吧。」金髮賽亞人連句掰掰也沒的出門了。

艾薇的媽媽用慈祥和藹的口吻說：「妳們都不懂啦，他真的很孝順捏，他說喔他要去研究那些網咖發跡的原因，以後也來開網咖店，又可以打電動，又可以賺錢，一舉很多得啊，工作跟興趣要結合，這樣才會賺錢啦。我這個兒子想很多捏。」

「媽，她們兩個一個考了三年的丙級執照沒考過，一個快三十了還在跑網咖打電動，沒有工作，吃家裡、住家裡。哪裡乖巧啊！我怎麼都看不出來！原來我的薪水都在養這些廢物！」艾薇的怒氣終於發洩出來，卻很克制的沒有咆哮。

「妳不懂，妳年紀輕妳不懂。妳妹妹跟弟弟，算命的師傅都有跟我講捏，那個半仙說啊，都需要人照顧，人生才不會壞掉啦！他們都卻主動的想要多跟我親近，好過妳把我們丟在家裡，一個人跑到什麼園上班，那個是什麼我哪裡不知道，人家講的那種啊，賺別人錢的老鼠會，我是想說妳每個月薪水照實給我，我就不給妳檢舉耶，都說妳會六親不認，遲早啦，我這輩子不知道有沒有善終啊。真是不孝，好好的弟妹給妳這樣嫌。」艾薇的媽媽一邊說，一邊氣呼呼的，扶著頭往房間走去。

「媽！妳今天吃藥了沒有？」
「哎啊，那個爛醫生，哪有人家給人藥一次給一點點，早就吃完了。」
「弟弟、妹妹沒有幫妳去拿嗎？我不是交代過了？」
「都跟妳說他們事業心很重，我不想打擾他們啦。」

門關起來了，艾薇的媽媽嘴也關起來了，我猜，心也關起來了。

我跟艾薇無聲的收拾在客廳的殘骸們，那些被咬過幾口就說不好吃的銅鑼燒們、以及被吃過說好吃的銅鑼燒的包裝袋們...

「我媽，反對我在園區工作。說那邊很遠，看不到人，就老是幻想不同的職場版本，看到人就講，一開始以為是幼稚園，後來有一次打電話給我，剛好碰到開完會，快下班的時間，團購的雞排來了，鬧哄哄的，我媽就以為我是什麼老鼠會的...她一個人，很愛幻想。」良久，艾薇才開口。

「小薇，妳想回家嗎？也許妳在園區的資歷，可以在家鄉這邊也找到不算差的工作吧。住家裡的生活費就比較省...至少沒有房租壓力。」我聽的出來她的擔憂，也知道被寵壞的弟妹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有所不同。

艾薇看著我，眼中有淚光：「我不知道耶。我媽說我六親不認的命啊，說我不會照顧弟妹的本性不可能改。從懂事聽到現在，以為會麻痺，可是.....我應該要回家照顧媽媽跟弟妹，擔起大姊的擔子嗎？他們當我是一回事嗎？還是繼續讓自己假裝沒看見，天下太平？」

艾薇的人生我不能幫忙決定。工作跟親情乍看不相關的兩件事情，在她身上卻是息息相關。
 

算命的結果真的很重要？
還是很多人都只陷入了那個「自以為的真相」。

在我看來，被寵壞的弟妹，我也不想多理睬。反正他們也不見得希望被理睬，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自由人生。又或者說，其實算命先生也沒有錯，都是艾薇在照顧家裡，艾薇媽媽的確是仰賴女兒鼻息。

艾薇經常說，如果有一天媽媽走了，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家收拾這些細軟，也許開始自己嚮往的人生吧。

某日下午，我媽進房搖醒陪兒子午睡的我：「我去接小瑞表弟下課，一會兒回來。」

我坐起身，板起指頭算小瑞的年紀，我記得他要不是小學六年級，就是應該國中了，還要人家接送？是身體不舒服嗎？還是轉學到什麼比較遠的學校？

後來，我才知道。親戚長輩們年年幫小瑞算命，說這孩子國中到高中的六年非常重要，要是交到壞朋友，一輩子就走偏了，回也回不來。所以小瑞的父母，上下學都要大家幫忙分攤接送的工作，免得他跟著壞同學去玩了......

恰巧，小瑞第二天就奉命到我家吃飯。因為爸媽不在家，週末不放心他一個人，我就碰上了許久不見的小瑞表弟。

清清秀秀的，靜靜的坐在沙發一角打電動。
我試探他：「小瑞啊，你只打 psp 就好了？你有沒有玩線上遊戲啊？」

他說：「那個很花時間，玩了就不太有空唸書了。」

吃飯的時候，小瑞規規矩矩的夾菜不爭先，吃完也收拾好自己的碗筷。吃完說：「請問我可以看電視嗎？我想看一下現在電影台有哪些好看的？」

我連忙遞給他遙控器，順便跟他說：「請自己隨便看，我得看小孩。」

小瑞在我家的時間不多，但是種種舉止只讓我覺得他是好孩子，很有禮貌而且有問必答，回答的清楚又仔細，卻不讓人覺得囉唆、沒重點。

小瑞的爸媽忙著上班工作、賺錢豐富自己的財力，我問小瑞，是否曾經爸媽說說學校的事情，分享一些趣聞？
小瑞搖搖頭說：「爸爸媽媽都說，小孩子哪有那麼多問題，念好書就好了。」

如果沒有用心了解孩子，只是透過算命先生說的，那孩子走偏了，當爸媽的也不知道吧？

國中到高中六年當然非常重要啊，如果沒有好好唸書就考不上大學。現在大學院校林立，要搞到沒有學校念實在難上加難，但是要唸到好學校也不比我們當年輕鬆，當然這六年非常重要啊！現在沒有什麼工作要收高中生或者國中生了。至於壞同學，誰交到壞朋友不是走偏，不然呢？

我想起以前聽到的笑話。
說一個男孩子，甫出生就被抓去算命，算命先生一看不得了：「這孩子以後靠女人吃飯啊，成天鑽女人大腿。」家裡就緊張兮兮的怕他是個吃軟飯的孩子。

後來，他當了婦產科醫生。

我想，算命先生偷窺天璣，看到的只是「未來的一角」，卻不可能是全部。兩年前我給一個朋友父親算過命，他說我會有下腹血災，月份也抓的精準。我說：「該不會是生育吧？」

他搖頭說：「我看要小心婦女病才好。」

後來，他算好的那個月，正好是我兒子出生的月份。是啊，大大的出血呢！說來他也沒有錯，只是他只偷看到血，沒有順便看到我可愛的兒子。

當我們對人生感到迷惘的時候，我們需要一點信仰的力量，透過算命仰望未來的一角。只是千萬不要過度解釋了。扭曲了可愛的事實，讓自己當了苦命悲慘的主角，以為人生就這樣寥寥。並不是件好事啊。